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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 那碗没来得及喝的排骨汤
老张蹲在医院的走廊上,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化验单。护士刚才说的话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:”您儿子需要输血,您是O型血对吧?”他抹了把脸,把单子塞进兜里,起身时膝盖发出”咔”的声响。这双腿啊,十年前在工地上跪过,现在又要为儿子跪在手术室门口祈祷。
记得那年小张上初中,跟同学打架把人家门牙打掉了。对方家长闹到学校,老张二话不说就跪在了班主任办公室里。”孩子不懂事,医药费我们赔。”他佝偻着背,额头几乎贴到冰凉的水泥地上。小张站在旁边,看见父亲花白的后脑勺,突然发现这个总爱吹嘘自己年轻时能扛两百斤水泥的汉子,原来已经这么瘦小了。
婚礼那天热闹得很。老张穿着不合身的西装,端着酒杯的手一直在抖。为了这套婚房,他和老伴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,还欠了亲戚一屁股债。亲家母在酒席上夸新房地段好,老张只是憨笑着点头,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去哪个工地多搬几车砖。小张穿着笔挺的西装过来敬酒,说等蜜月回来就带二老去海南玩。老张媳妇在旁边抹眼泪,说儿子真孝顺。
可蜜月回来后,小张就像变了个人。公司里新来的主管总找茬,回家还得应付丈母娘隔三差五的突击检查。有次老张炖了排骨汤送过去,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应。后来才知道,儿子当时其实在家,只是躺在沙发上刷手机懒得动弹。那锅汤最后馊在了防盗门外,就像老张想说又咽回去的那些话。
老太太走得很突然。晨练时摔了一跤,送医院就没再醒来。小张请了三天假办丧事,第四天就被公司电话催着回去上班。灵堂里,老张看着儿子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的背影,突然想起小张五岁时举着棉花糖说:”爸爸我长大给你买大房子!”那时候孩子眼睛里亮晶晶的,比现在西装革履的样子鲜活多了。
冬天来得特别快。老张总忘记关煤气,有次烧水把壶底都烧穿了。小张接到邻居电话赶回来,看见满屋浓烟就发了火:”能不能别总给我添乱!”老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缩在墙角,手里还攥着要给儿子带的腌萝卜。那天之后,小张半个月没露面,直到派出所打电话说老人在菜市场晕倒了。
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,小张看见父亲身上插满管子。护士说老爷子早就有心肌梗塞,一直没跟家里人说。监测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时,小张疯了一样捶打玻璃,就像小时候发烧父亲彻夜给他擦身子那样徒劳。最后他瘫坐在太平间的水泥地上,额头抵着冰冷的铁柜——这次终于轮到他跪着了。
整理遗物时,小张在父亲枕头底下发现个铁皮盒子。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十多张车票,从县城到省城的,都是周五下午的班次。盒盖内侧贴着张便签纸,歪歪扭扭写着:”给臭小子送汤的票根”。窗台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萝,是老张上次来家里时偷偷带来的,说是能防电脑辐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