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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 《顺流而上》
江水在暮色里泛着浑浊的铜光，像一条疲惫的巨蟒，缓慢地穿过这座东南城市。我站在跨江大桥上，手里攥着刚收到的匿名信——一张模糊的排污口照片，和一行打印的字：“他们在夜里偷排，江水在哭。”

我叫赵山河，市环保局执法队队长。这年春天，我的办公室堆满群众来信，字里行间都是同一种焦灼。但真正让我夜不能寐的，是城北那家“辉煌化工”。每次突击检查，他们的污水处理设备都运转得无可挑剔，可江边的死鱼却越来越多。
“设备数据正常，赵队。”年轻队员小陈第三次从企业回来，疲惫地摘下帽子。我盯着监控屏幕，突然看见排水口附近水面泛起异样涟漪——那是不该出现的彩色油膜。
“走。”我抓起手电筒。深夜的江风裹挟着刺鼻气味，我们在芦苇丛后蹲守到凌晨三点，终于听见了暗管的汩汩声响。
取证比想象中更难。辉煌化工的保安发现了我们，强光手电齐刷刷照过来。“环保局的？我们有合法排污许可证。”保安队长挡在暗管前，身后站着闻讯赶来的副总。他递给我一个厚厚的信封：“赵队长，江水总要流走的，何必这么认真？”
那一刻，我想起入行时老师傅说的话：“环保执法是个良心活。”我把信封推回去，手在裤袋里攥成拳。暗管里的毒水正源源不断注入江中，而我的女儿每天早晨都在江边跑步。
真正的较量才开始。企业聘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，每一个证据链都需要完美无缺。上面打来电话，暗示这家企业是纳税大户；老同学劝我别太死板：“又不是你一个人在喝这江水。”
最艰难的那晚，我独自在办公室看检测报告。苯系物超标四十倍，重金属超标十二倍——这是条通往癌症的死亡之河。手机亮了，女儿发来消息：“爸爸，今天江边有死鱼，好臭。”后面跟着个哭泣的表情。
我走到窗前，江水在月光下沉默地流淌。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举报人——一个穿着旧工装的老工人，他把偷拍的照片塞给我时手在发抖：“我在这厂干了二十年，不能看着它把整条江毁了。”
“有时候路该怎么走，谁也不知道。”我对小陈说，也对自己说。但我们选择了最笨的办法：二十四小时轮班蹲守，联系渔业部门统计死鱼数量，寻找离职员工作证……像蚂蚁啃骨头，一点一点逼近真相。
行动那天下着细雨。当警察冲进厂长办公室时，我正在污水处理站找到那个隐蔽的开关——正常处理设备只是个摆设，真正的污水全部直排入江。厂长被带走前狠狠瞪着我：“你赢了，但值得吗？”
值得吗？半年后，我站在法院门口，看着“环境违法入刑”第一案的判决书。天空飘着细雨，却有人拍了拍我肩膀。回头看见那个举报的老工人，他手里捧着一瓶江水：“赵队长，你看。”
瓶中的水透着久违的清澈。
“这次，没有谁是旁观者。”我轻声重复电影海报上的话。江水东流，但总有人要逆流而上。不是因为看见了希望才坚持，而是坚持了才能看见希望——看见某天清晨，女儿在江边朝我挥手，身后是一群掠过水面的白鹭。
那时我知道，这条江，以及它所滋养的一切，终于等来了它们的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