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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 杀青夜与未完成的告白
监视器里,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修睿饰演的“胖子”转身比出的那个V字手势上。高炜喊出“杀青”两个字时,声音是哑的。棚里瞬间炸开锅,香槟塞子“嘭”地飞上天花板,泡沫四溢。今天是2025年4月25日,北京东郊的这个影棚,空气里混杂着油漆、盒饭和一种紧绷了二十四天后突然松弛下来的疲惫的欢欣。
高炜没动。他透过那片喧闹,看见二十四天前——4月2日,也是在这里,开机香燃起的青烟后头,站着一群心里没底的人。他自己,导演兼主演,攥着由自己和邵清泉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剧本,手心里全是汗。旁边是修睿、李梦颖、崔宝月他们,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信任与茫然的复杂神情。那时,北京的柳树刚抽芽。
这二十四个日夜,是一出比剧本更荒诞的喜剧。
他想起为了省预算,全组人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煎饼果子的清晨;想起演“制片人”的思漩,叉着腰,用一口脆生生的京片子,把现实中某个难缠的投资方模仿得惟妙惟肖,把真来探班的投资方看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;想起演“女明星”的郑璇洁,在戏中戏里必须梨花带雨,结果因为对手戏的陈若尧一个极其认真的鬼脸,笑场十七次,最后蹲在墙角把脸埋进膝盖,肩膀抖得像个筛子。
更多的时候,他想起他的发小,那个把这群人聚拢起来,自己却永远缺席的圆心。
剧本里,那个角色由邵捷来演。有一场戏,是发小在病床上,用尽力气开玩笑,说将来拍电影,得找个帅点的演我。高炜坐在监视器后面,看着邵捷说那句台词,眼神清亮,带着点儿狡黠的笑。那一刻,棚里所有杂音都消失了,只有机器运转的低鸣。他好像真的穿过来了,就站在光影的缝隙里,咧着嘴,看他们这帮人手忙脚乱地,用电影给他立传。
这不是一部沉重的悼亡片。发小本人就是个行走的段子手,活着的时候,最大的本事就是把操蛋的生活拧巴成笑话。所以高炜要拍的,也必须是一部“纯粹的、地道的、观众爱看的”北京喜剧。他要让观众在电影院里,为那些鸡飞狗跳、啼笑皆非的拍摄日常前俯后仰,笑完了,抹抹眼角,心里能漫起一股暖流,想起自己生命里也有那么一个混不吝却无比珍贵的人。
艺术性?思想性?他没那么玄乎地想过。他只知道,真实最有力量。这帮演员,高炜、修睿、李梦颖、崔宝月、陈若尧、邵捷、思漩、李沐子、郑璇洁、徐真妍、张译允、杨默函、陈瑞晴……他们不是在“演”一群拍电影的人,他们就是。他们把影视圈里那些真实的窘迫、虚荣、算计与义气,都带了进来,拌上京片子特有的贫与爽利,熬出了一锅活色生香的杂碎汤。
狂欢在继续,有人开始拥抱,合影,商量着去哪续摊。高炜悄悄从侧门溜了出来。夜风带着凉意,吹在脸上像薄荷糖。他掏出手机,屏幕在黑暗里亮得刺眼。他点开那个熟悉的,却再也不会跳起新消息的头像,犹豫了很久,敲下一行字:
“片子拍完了,一帮人正闹呢。你肯定喜欢。”
手指悬在发送键上,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。他知道,这条信息永远不会被读取。就像电影拍得再像,也终究是复刻品,替代不了那个鲜活的、会喘气会骂街的原件。
他抬起头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白雾在清冷的空气里散开。他仿佛又看到那个家伙,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,双手插兜,吊儿郎当地对他扬了扬下巴,好像在说:“行,活儿干得还不赖。”
高炜咧开嘴,无声地笑了。前期的工作结束了,但这部电影真正的生命,才刚刚开始。它会走进剪辑室,配上音乐,调好颜色,然后去面对所有的观众。他转身走回那片光亮与喧嚣,心里清楚,对于逝者,这不是告别;对于生者,这只是一次漫长怀念的,第一个逗号。
而那个未能发送的告白,将永远留在这个杀青的夜晚,成为这部电影最隐秘的注脚,和最为纯粹的起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