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安宴遇:文化细节的隐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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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# 聘猫记
这《宴遇永安》里,最勾着我的,倒不是那些活色生香的菜肴,也不是男女主角那水到渠成的情意,而是一场戏,一场为着一只三花猫儿举行的“聘猫礼”。
戏里的沈老板,那位从现代跌入永安的奇女子,想留下这只名唤“小明”的猫。京兆少尹林晏,那位清峻的官人,便依着古礼,郑重其事地操办起来。他备下香喷喷的小鱼干作“聘礼”,又亲手展纸研墨,写下一纸“纳猫儿契”。那契文写得极有意思,说是“若它吃了你准备的聘礼,就是愿意做你的猫”。猫儿哪里懂得这些?只循着天性,低头将小鱼干吃了去。林少尹便温声宣告,那话语透过屏幕,直熨帖到人的心底来:“此后汝不必浪迹,不必捕鼠,不必守夜,此契为证,天地共鉴。”
不必捕鼠!我于此处,心下微微一惊。原来在千年之前,我们的先人看待这些毛茸茸的小生命,竟已有了这般超脱于“工具”的温情。这小小的仪式,哪里是雇个伙计,分明是迎一位家人。
这戏文里的讲究,竟不是凭空杜撰的。循着那缕古雅的幽香探去,便望见了宋朝。那时的文人墨客,大抵是“爱猫成痴”的,竟将这事体,经营成一套完整的礼数,须得“择日、相猫、立契、备聘”,一步也马虎不得。到了明朝,这风气更是温存周到。想起文徵明那首《乞猫》诗,便活画出一幅场景:不以金银,不以绸缎,只用些盐、几片清香的箬竹叶,便可充作聘礼,为的是换得一只猫儿,来陪伴清寂的生涯。主人家还得早早备下鱼儿,家里的女眷,更要亲手为这即将到来的小成员缝制温暖的毛毯。这般细细想来,那“聘”字里含着的,是何等的尊重与期盼。它不是强取,更非奴役,而是一种两厢情愿的缔结,一种将渺小生命郑重迎入自己世界的承诺。
这戏里戏外,古今的“爱猫之心”竟是相通的。千年烟云隔不断,那一点对温暖、对陪伴的渴望,一般无二。剧集将这一缕湮没在故纸堆里的温情重新打捞起来,置于荧屏之上,便霎时击中了屏幕之外,无数个如我一般的现代人。我们在这高楼林立的都市里,或许同样供养着一只猫儿,唤作“毛孩子”,视若珍宝。我们看它酣睡,陪它嬉戏,将满腔无处安放的柔肠,尽数寄托在那小小的、温热的躯体上。见了那“纳猫儿契”,便恍然觉得,我们今日的种种溺爱,与古人的那份郑重其事,原是血脉相连的。
由此,我又想起另一个故事,虽不关乎猫,那内里的精神,却隐隐地与这“聘猫礼”呼应着。唐人段成式在《酉阳杂俎》里记下一则旧闻,说晋朝名士谢幼舆,在山中居住,邻家高氏的女子生得清丽,他心下爱慕,却无由得见。那高氏女子忽得奇疾,医者说须得一副髑髅,投入东边的竹林里,埋入土中,病方可愈。谢幼舆听闻,便慨然说道:“此愿易酬耳。”乃亲自斫取一副洁白的髑髅,依言为之。女子的病果然好了。他这般行事,并非为了什么实际的回报,只是为成全一个美好的生命,使其免于凋零。这份心思,与古人以盐、柳条、小鱼干去“聘”一只猫儿,其内核何尝不是一样的?皆是将生命视作值得尊重与呵护的个体,以一种诗意的、近乎于仪式的方式,去表达这份珍重。
戏早已散了,林少尹与沈老板的故事也暂告一段落。可我独独忘不了那只三花猫“小明”,忘不了它低头吃下那尾小鱼干时,所牵起的那一缕千年不断的温情。古人云:“聘则为妻,奔则为妾。”虽是用在人事上,但移之于猫,倒也恰切。这一“聘”一“纳”之间,人与猫,乃至人与这世间万物的关联,便少了几分随意的轻慢,多了几分相看不厌的庄重。
今夜的风格外轻柔,我俯身,将我的猫儿揽入怀中。它喉间发出满足的、咕噜咕噜的声响,像一首不成调的古谣。我忽然想,若我也能为它写一纸契,该写些什么呢?或许,只须一句:
“一聘终身,风雨无悔。”